在纽约一幢外观平常的小楼,便如一个小小的联合国。楼里的居民来自五河四海,生活习惯迥异,却能够、必须而无选择的住在一起。偶尔有心窥探下邻居们的生活方式,不知道结果也罢了,一旦知道些许无关痛痒的小秘密。多半会摇摇头感慨,甚至怜悯对方不懂生活。

公寓大门为双层,防风保暖效果非常好,适应纽约寒冷的冬季。同时也为大家网购收货提供了一些便利。美国的快递没有中国那样负责,完全没有打电话通知接收包裹的习惯。每天把大家的包裹扔在第一道门内就匆匆离开。

地面上躺着若干当天送来的快递。毕竟东西已经放在大门内,就可以减少购物者担心包裹丢失而产生“莫名的心理压力”。方便收快递对习惯每年“双11”剁手,准备在美国“黑五”大开杀戒,刚来纽约的中国人来说,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之二(重要事情之一:拥有私人洗衣机)。

第二道门内挂着一幅油画。空间被大大小小的婴儿车占据,折叠婴儿车、也有横排和纵向双孩儿婴儿车。一律靠着墙边排对摆放,如同一列小火车一般。

在美国已经无法从穿衣打扮上看出人们的职业与所属的阶层。地铁里饭店跑堂的男招待与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,穿着外观相似的T恤衫且同样睡眼惺忪。婴儿车是一个例外。对于有经验的老纽约来说,从婴儿车的品牌,可以判断出人们的收入与阶层。余光一扫的瞬间就把隐形标签贴到目标对象身上。

牛伊万家楼上住着美国本地白人夫妇一家3口和一只狸花猫。孩子在楼上蹦跳声和滚动玩具的噪音,使牛伊万心生厌烦。想到自己家的孩子蹦跳同样会给楼下带来烦恼。如此一想烦恼就传递到了楼下,时间久了楼上和楼下邻里之间也就习惯了。

楼上女主人挺着大肚子,在家等待即将出生的二儿子。阳台上布置满了花花草草,阳台围栏外也悬挂了盛开的小盆花卉。牛伊万出门时浇花水从天而降,抬头看到这位孕妇对着自己咧嘴笑道:“对不起,非常抱歉。”

楼上对门是小王夫妇,带着一个女儿。为人超级“耐撕”,是住在这条街道上最典型的中国人。小两口都是物理学博士,先生转做金融,妻子在家带孩子。小王夫妇时常带着女儿到牛伊万家里来玩儿,两个小姑娘能玩到一起。

王太太总是感慨:“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可以拿到绿卡。当时自己研究的课题怎么就成为了‘敏感问题’。出入境都非常麻烦。应该继续在这里还是回国呀,继续在家带孩子吧,运气不佳毕业就失业……”

对门是某国驻纽约的外交官,妻子也是身怀六甲。一家人酷爱音乐,从早到晚音乐不停。牛伊万听起来似乎是同一首歌曲在循环播放。不久也会哼唱其中的调子,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好几个专辑数十首听起来“相同”的歌曲在反复播放。

牛伊万楼下是来自南美洲的公寓管理员。周边10多个公寓楼的垃圾和维修都由他来负责。每周2次收垃圾日他最忙,需要把平时租客们扔在垃圾桶内的垃圾分类打包好,整齐码放在路边。他为人非常随和,不论见到谁都会热情的打招呼,梦想着成为一个建筑承包商。交谈中他总是羡慕中国人学历高、收入高,还可以通过种种手段搞定“身份”,赚大钱买大房子。

楼下对门租客说着俄式英语,据说在华尔街当码农。早出晚归很少见到,被大家称为“神秘男士”。

出门时牛伊万模仿着纽约人的腔调,与路人打招呼问好。“How are you doing? “”Good,Good…” 

几次下来发现完全没有必要学习纽约腔。或者说与“高贵的伦敦腔”不同,在纽约根本就没有一种标准的纽约腔调。在这里只要做自己就好。于是就和操着俄罗斯、各种东欧和犹太口音的街坊们打成一片。大家谁也别嫌弃谁的英语。一遍没说明白就多聊几遍。

公寓楼隔壁是一个地上两层,包含地下室的独栋全砖House,也就是常说的别墅。在国内大城市里,老百姓住的比较局促。往往成功人士、企业大佬才能住起别墅。但就别墅这个词,还有第二居所或度假房屋的意思,是讲究生活品质的象征。倘若在纽约市比较好的区域内,能有一个自己的大别墅也是家底丰厚的表现。

女儿牛艺芸常在楼下,围绕别墅边的冬青和灌木丛奔跑。在雨后的花丛里抓蜗牛。牛伊万发现别墅门廊内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,每天都坐在那里晒太阳。她非常喜欢孩子。只要看见孩子,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就笑成了花。还经常送给牛艺云,她自己烤制的点心。

牛艺云路过门口,看到老太太就停下脚步。老太太点点头就往屋里跑。牛艺云说,“等一下老奶奶,给我回家拿蛋糕去了”。果然老太太拿着一块看着像枣糕一样的点心出来。递给牛艺芸说道:“快吃吧,吃完了再多拿一些。”

牛伊万通常不敢让孩子随便吃外人给的东西。看到老太太目光里充满了慈爱,神态与妻子奶奶十分相似。“谢谢您,最近我经常看到孩子拿着点心回家,还有些奇怪是从哪里拿的。”牛伊万接过蛋糕说,“不用太多,孩子吃不完就浪费了。”

“你们亚洲人总是这么客气,随时欢迎小姑娘来找我玩儿。”老太太说话有些吞音,需要猜语句的意思。听着比较费劲。对牛伊万来说却是提高听力的好方法。每次见面都会聊上小一会儿,谈的主题基本每次都是相同。不断的重复之中,就明白了意思,句子脱口而出。

一来二去牛伊万夫妇通过女儿和老太太成为了朋友。偶然间发现了老太太手臂上有一串数字,如同刺青而又好像是伤疤。老太太看出了牛伊万眼里的疑问,拉开袖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臂。开始诉说自己年轻时的事情。

“我们家是从欧洲来纽约的……” 聊了好几次牛伊万才知道了全部的故事:老太太是来自捷克的犹太人,二战的时候全家被纳粹抓进了集中营。如同所有进入集中营的人一样,在手臂上被烙烫了编号。这个编号一辈子也无法洗刷掉,成为了终身痛苦记忆的根源。

邀请牛伊万也坐在门廊的椅子上。老太太脸色低沉下来说道:“我当时还只是一个10岁的小姑娘。家人都在集中营被杀。当历尽苦难熬到被苏联红军解放,又被地下组织安排翻山越岭徒步向西。带着伤痛和眼泪来到美国。定居在纽约森林小丘。在美国接受教育长大成人,建立了自己的家庭。最终子孙繁茂。”

“这就是活生生的移民奋斗史!”,牛伊万脱口而出自由女神像基座上《新的巨人》其中几句话。老太太激动的站起来,指着自己的别墅说:“这就是我的家,全世界最好的地方,一辈子也不再离开这里”。从此老太太有了中文名字,捷克奶奶。

一天牛伊万被楼下嘈杂声音吵醒。看到窗外有摄制组正在捷克奶奶家门口拍电影。据说正在拍一部移民生活在纽约的故事。在纽约拍这样的电影,必定素材极其丰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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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纽约咳》第5章 捷克奶奶